kaiser

你像夏至分界线,是我一生里最长的那个白天

       初夏,晴天。

       我睁开眼的第一瞬间看见的就是他。

       少年初及冠,着一袭白袍,身形十分单薄,面上有些病态的白,五根手指修长,轻轻的捏着一把纯白的纸扇。

       他好像偏爱白色,白色的衣衫,白色的没有花纹的纸扇,白色的我。所有这些几乎让人忽略了他苍白的不健康的样子,衬得他不染纤尘。

       我是他的白蔷薇,专属于他的,不归属于别的什么人。

       当他没什么温度的手指抚上我纯白的花瓣时,我能感受到他食指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,不明显,只有我知道。我知道他许多,比如他说话时嗓音是轻柔的,偶尔会带上一阵低低的咳嗽,但我听过他话里透出的十分笃定的语气。

       他告诉我,若他坚持每日予我一勺肉汤,我一定能开出艳丽的红花来。

       这几乎使我忘了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甚至,我本是他窗边墙根勉强钻出的野蔷薇,纯白是我注定的颜色。

       就连这个事实我也抛弃了。

       我看着他说这话时,唇畔勾起轻浅的笑,以及灿黑如墨又恍如有光的瞳,便那样无条件的相信他。

       可他的命竟不能有我花期长久,我看见他捂住咳嗽时,指缝间流淌出的暗红一滴一滴的落在我的身上,他本就单薄的身体下一瞬间便倒在我的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而我终究没能开出红色的花来,他滴在我花瓣上的血仿若火般灼烧。

       然后我在轮回道前与恶魔做了笔交易,我舍弃我的轮回,舍弃我多年的修行,舍弃我的一颗心,我愿舍弃我所能舍弃的一切,替他挡下命格里劫数。


       早春,小雨。

       我于花店众花中绽放,是最美丽的一朵白玫瑰,每一片花瓣都堪称完美,可惜我没有花心。

       然后我一抬头便看见了那个老板。

       年轻,英俊,带着淡淡的木质熏香味,和一股书卷气,只可惜身形孱弱。其实除去一头长发变短外,他几乎没什么变化。

       我看着他的眉眼,想起从花瓣上滚落的血,这双眼中至死也温柔的目光,以及我根下每日的一勺肉汤。

       曾经的曾经,我有多喜欢他呢?

       我记得每一处细节,却没了感觉。

       要有多喜欢呢?才肯抛弃自己的心来救他。

       他失了温度的手指轻捏在我的茎上,然后我便被他放入了装满蓝色药水的瓶中。他极尽温柔的语气,说要将我变成蓝色妖姬。众多白玫瑰中挑中了我,是缘分。

       我却只道是因果。

       蓝色会从花心逐渐扩散,可惜我没有心,我注定成不了他的蓝色妖姬。可他一如千年前那样坚信,坚信只要坚持就可以让一株白蔷薇开出鲜红的花来,坚信只要不放弃就可以让一朵没有花心的白玫瑰染上绚丽的蓝色。就好像他坚信,他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然而直到他躺在床上无力起身之时,我依旧是纯白无暇的颜色。

       但是无所谓了,我要替他挡这一劫。

       坠落,破碎,连同花瓶一起。碎的玻璃贯穿了我的身体,有一种空旷的疼痛感。

       我颓然伏在地上看他昏厥在床,生命力以我能感受到的速度流逝,注入他的身体。心脏就在最后一刻归来,穿过了尖锐的锋利,带着窒息的疼痛陪我迎接死亡。

       花瓣的末端快速的枯萎,贴近花心的地方却有蓝色蔓延。

       我忽然就想起了全部。

       他抚摸我花瓣时指尖的风带来的微凉,淋在土中的肉汤的香,一点一滴凝成我对他的喜欢。

       到底是有多喜欢他呢?仅仅是看他轻声咳嗽就会心痛,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抛弃理智去相信。

       我看着他静静躺在床上,看着生的气息一点点浮现在他的脸上,看着自己大半变蓝也大半枯萎的花瓣,有久未曾感知过的,名为欣喜的情绪在心中扩散开来。

       待他一会儿醒来,会看见一朵枯萎的蓝色妖姬。那是千年前他精心养育却始终令他失望的白蔷薇,终于弥补了遗憾。我不能成为艳丽的红蔷薇,但我纵使枯萎也要圆你一个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心愿。

       其实这本不是再见,从一开始便是预谋好的告别。

       我想起那日轮回道前恶魔的叹息,他说我不值得。

       我于最后,看了一眼床上呼吸渐稳的他。

       只是值不值得这件事,向来只有自己说了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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